文/辛夏禾
西式的教堂，庄严而肃穆，年长的牧师已经白发苍苍，他带着特有的庄重问面前这个清秀的女子是否愿意成为这个男人的合法妻子，从此以后，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不管疾病还是痛苦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她不动声色，嘴角上扬，轻声回答说，我愿意。
可是那一刻她却忽然转过身看向我，满脸的泪水，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幸福，台下的人全都不自觉的鼓起了掌，笑容满面。
今天是H小姐的婚礼。
而我
是她的伴娘。
在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里，我想H小姐应该算是我唯一的知己，因为一路走来你可能会遇见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可是那个能够走到心里理解你所有故事的人，被叫作知己。
连古人都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我说的是有些矫情了，可是，可能对于我来说H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那时我刚刚离开学校开始实习，工作中处处碰壁，生活里穷困潦倒，那天恰巧面试失败，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茫然无措，也是那天，H小姐打电话给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使劲的吸了吸鼻子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只言片语也不敢提及自己的近况。
她说，夏禾，我要结婚了。
她说，夏禾，我突然就变得现实了。
我茫然无措，也不知如何应答。
在朋友圈里，H小姐属于那种让很多人都羡慕的姑娘，学习成绩上总是遥遥领先，生活上待人温和，她是那种父母眼里的乖乖女，老师眼里的优等生。
高考的那一年，她报考了a省最好的大学，并且被成功录取，从此前途不可限量。
她光环耀眼，在我们一起就读的重点高中里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现在的我刚刚开始工作，一个人面对社会冷暖，一个人面对人情世故，也一个人面对心酸苦楚。
现在的她刚刚开始忙着考研，拿下了大学时期所有的证书，朋友们都说她是名副其实的高材生。
可是这些年她唯一想做的不过就是能好好的写写文章，也不是为了什么声名显赫，可是后来却总觉得自己要做的东西太多，实在是没有时间写点东西。
其实，在现实的纷纷扰扰里，我们都容易忘记的不过是初心。
这些年总的来说我过的还算是不错，虽然说是一事无成，但也算是零零碎碎的实现了许多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想要做的事情。
高考那年，我没能跟她考上同一所学校，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的成绩不过也就是勉勉强强的本科，很多年生活在两个城市，应了马頔在南山南里唱到的话，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冷里四季如春。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在南方艳阳里大雪纷飞的是我。
多年后我再一次见到H小姐的时候，她与之前有些许的不同，虽然我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只是唯一没变的是，她还是一样的性子清冷。
我记得这好像是周围朋友给我最大的评价。
再见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却灌了对方三杯酒，阔别多年的知己，再见面总会有几分想哭，总是有些想感叹生活，总是会夹杂着几分矫情。
她说：夏禾，我最羡慕的就是你的人生。
我笑笑，所有的微笑都止于唇角之间不敢有太大的弧度，或许是想起了自己也曾经历的那些苦楚。
此时的H小姐生活一片混乱，和我一样22岁的年纪，却被家里安排去相亲，对方是个比她还要小两岁的男孩，说是家庭富裕，有车有房，以后让她好好当个富家太太就可以了。
其它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
这就是我零零碎碎知道的所有故事，关于这件事情我从未开口问过她，或许是我这个朋友不尽职，可是我不知道提及的时候，我要站在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去规劝，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H小姐向来是个特别理智的人，那天晚上却喝的烂醉，毫无头绪，她说了无数遍，最羡慕的就是我的生活。
她说，夏禾，从一开始，我的人生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学车，相亲，考试，工作，一步步脱离，我已经没有自己了，我的人生只适合自己空想，按我妈的安排来走，所以说我很羡慕你的人生，就算你曾经总说命运不公，但我还是羡慕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不顾一切支持你的家人。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对她说，其实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为什么不试试。
她说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顺从，不知道什么是反抗，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违背她母亲意愿。
话到嘴边我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其实我是想跟她说，我希望我们都不会辜负那些年信誓旦旦的梦想，其实我是想说，出去看看世界，总会有比现在好的生活。
可是看着有些陌生的她，我心里是隐隐作痛的，多年已过，我突然特别怀念曾经那个H小姐，风风火火，跟我说要写最好的文章来温暖一群人的那个她。
我和H小姐相识其实挺戏剧性的，因为学校的作文大赛，她拿了第一名，我这个人曾经向来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一点点的超越，最重要的是我的第二名竟然输给了一篇自己看都没有看懂的古文小说。
于是我不服气的信誓旦旦的跟所有人说，我非得见见这个才情卓越的女孩子是何方神圣不可。
为此我翘了课，日日在她教室门口蹲点，直到有一天我尾随她一路到图书馆，明明看到了我来者不善的样子，她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做自己的事情，阳光的余晖照到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
我始终记得那天她手里的那本书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与诗》，我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却只是浅笑着问我喜欢仓央嘉措吗?
那天她递给我一个书页里的明信片，是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歌。
他说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与玛吉阿米的更传神，
自恐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喜欢仓央嘉措，虽然她没有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却同他一样极度的渴望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自由。
那时候的她虽然一身的孤独，却让我觉得是世间最温暖的姑娘，那时候的她虽一身冷傲，却抵不住满身的热情。
她说：夏禾，终有一天我会实现所有的梦想，那一刻她有多笃定的，这些年她又有多坚持，我都没有忘记过，可是最后这些却都成了我故事里的只言片语。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年时光给她的到底有什么，所有人都羡慕她的人生，羡慕她的成绩羡慕她的一切，可是对于她自己而言其实却一无所有。
我有的时候特别没有办法理解一些事情，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还没看过人情世故，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给了我足够的选择和决定，也可能是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很多原因，总之如她所说可能我是个幸运的姑娘。
至少在我人生前行的每一步上，每一个决定与选择都是都是自己对于生活的态度。
那天，H小姐离开的时候，满脸的倦容，连脚步都有些许的踉跄，她摇摇晃晃举着手里的酒杯，跟我说，夏禾，祝贺我，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所有豪言壮语。
那天她满脸的泪水，她说去她的豪门生活，去她的全职太太，去她的生活束缚，我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侃侃而谈跟每个人说着大道理，这一刻，却一句话也想不起来。
或许，她想要的不是我的规劝。
距离那一次见她，一直到今天是六个月零三天，可是这一天却高朋满座，她一袭白纱落地，淡淡的笑着，和记忆里那个抱着酒瓶和我坐在路边喝酒的姑娘有太多的不同。
她雍容高贵的站在我面前，俨然一副豪门太太该有的姿态，周围依旧是此起彼伏的艳羡声，她端着高高的酒杯轮番的敬酒，明明脚步已经踉跄，却倔强的逞强。
我替她喝掉了杯子里的所有的酒，她却只是转身看着我，一句话也么有说，许久，她才开口说道，夏禾，祝你幸福。
我拿起身边的酒，洋洋洒洒的倒了满满的一杯子，我说，新婚快乐。
最后的最后，我也没有抢到H小姐的捧花，淡然离场的有我和她的青春，有我和她的未来，还有，愿老天庇佑，她的幸福。
我忽然想起网上一直流行的那句话，
她说，
愿最后我们都能到嫁给爱情。
是啊，
愿最后我们都能嫁给爱情。
那天，H小姐送了我一个大大的红包，不过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我知道她是多年前她只身入藏带回来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上面写着的是仓央嘉措的诗歌。
<那一世>
那一刻
我升起风马
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
垒起玛尼堆
不为修德
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