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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无影③

来源:华佗小知识

就在她静静等候的时候,忽然之间那些侍女们都匆匆走向御花园中,钟鼓乐声也纷纷响起。那乐声着实让人觉得好似仙乐,只不过这时候子夜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时机到了,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她低头混在众侍女们中间,执灯进入宴中,不过,她可不想出风头,便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住了。

突然,一只手将她拉到了后面的假山处。那手心的温度和茧子所在的位置,让子夜一瞬间就知道了手的主人是谁。

“阿夜,你怎么来了?”来人自然是云枵,子夜听出了他声音中隐隐的怒气,自然便猜到了,本不该在此时现身的云枵,在看见子夜的瞬间便擅自出现了,为的只是要保护她。

然而,子夜的回应却只是半晌沉默,而后,她抬起了明亮的双眼,那双眼望向了云枵,随着子夜眼眸中的光晕越来越深邃,云枵的神志也愈来愈模糊,直到最后,子夜的眼如同夜一般幽黑不见底时,云枵也晕了过去。

望着眼前昏睡的云枵,子夜的黑眼眸中滑过一瞬间的晶莹,混着不舍和愧疚,一同堕入了漆黑的夜里。她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月上中天,计划要开始了呢,只不过,云枵变成了子夜而已。子夜抚摸着云枵俊美的脸庞,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说:“枵,今夜好梦,只这一次,换做我来保护你,你,生气也罢,怨恨也罢,明日阿夜就不在了呢。”

几番佳人才子献艺之后,公子丘与几位出挑者登上了邀月阁,随他们一同入内的自然是子夜小侍女了。

“诸位,如此良辰美景,不妨以月色下酒,不必拘束。得与佳人才子共赏明月,丘心中欢喜。”公子丘面子上倒是做的滴水不漏,真真是也颇有大君之风,子夜并不在乎是谁成为帝王,公子丘也好,公子也罢,人间的帝王不过几十年寿数,她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替云枵报恩罢了。

“敢不从命。”

“诺。”

众人参差地应和着。

酒过三巡,才子佳人们对月吟诗吹奏,已是有了醉意,在这种氛围下,公子丘也似乎有些松懈。

子夜看了看四周,公子丘此时正一人独酌,身边的暗卫也不比她近,于是,子夜手托酒壶,莲步轻移来到公子丘的身边,趁着公子丘端起酒盏的瞬间,她从袖中掏出匕首急急刺向公子丘的胸口,然而,几乎在她出手的同时,那些暗卫们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击失手,匕首只是刺入公子丘三分,却并不能直接取其性命。来不及细细思考,子夜便用仅剩的灵力化作一只黑猫扑向了公子丘。饶是训练有素,侍卫们也是愣了愣,趁着这个空隙,子夜与公子丘一同坠下了邀月阁,触到公子丘的一瞬间,子夜变回了人形,用手重推匕首。

“噗”

“呲”

“呲”

“呲”

就在公子丘断了气息的同时,无数只羽箭扎入了子夜的后背。即使如此,子夜仍是带着公子丘急速下坠,邀月阁,取其名,是一座望月高阁,她这般做法在众人看来便是同归于尽,实在不值得,然而子夜的心中一想到云枵可以好好活下去,孩子也会受到归雪神姬的保护,便满足的微微一笑。

我赶到之时,看见的便是被扎的和刺猬似的子夜,从空中急速下落,如同一只折了双翼的黑蝴蝶,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多情之人果然是选择了这样做啊,我飞升至半空接住了她,衣袖挥舞间,羽箭纷纷落地。

“子夜,何苦呢?值得么,为了一个凡人?”

一边护住她的气息,一边直直看入她的眼睛,我问她。

“何苦之有?我甘之如饴。神姬,我以为你懂我。”

她那般笑着说,我怎么能不懂,这一问,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些许放弃的理由罢了。

“再见一面么”

“相见有太多言语难诉说,不如不见,怀念,就足够了。”

故事便终是这般说完了。

云枵讲述了他们的相遇相知。

我却残忍地告知了他不知道的结局。

沉默许久,不想云枵竟是朝我跪了下来,说:“雪神,能否让我带走阿夜?”

“本是你的妻,带走又何妨,只是你如何安置她呢?毕竟她只剩下一具尸身了。”我微微有些不解,眼神里铺满了疑惑。

“孩子何时出世?”

“三年后。”

“多谢,那么三年后请许我带走我的妻儿。”那男人重重叩首,伟岸的身躯完成了一个虔诚的弧度,只为了他逝去的妻,那未出世的骨血。

“自是可以。”

云枵走了。满身落寞,满眼悲凉。

三年后,孩子出世,竟是一介凡人,想来是子夜一番苦心了。

云枵果然来了,不过三年,他却似是过了十年,鬓发已星星然。他带走了子夜的尸身和他们的孩子。后来无影王族寻着消息来找我,我用听尘镜寻了他的身影,见他一力养大了孩子,将其托付在师门,便在子夜的墓前住下,不让一丝尘埃污了他的爱人安睡之地的痴情痴心,无影一族便也没有强求。想来能在爱人身边长眠,应是了她的一桩心愿吧。

昆吾丘。

“不离不弃,子夜,你可安心了?”看着眼前虚弱却倔强坚持的灵魂,我问道。

“不用劝我了,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你也知道的,我们并非凡人,转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就算转生之后我还能记得他,他早已不是我的云枵。”子夜静静凝望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满满的尽是执著。

“如此,我也不强求,我会让相思照顾你的。你保重。”我无奈的摆摆手,笑道。

远远的,看着一袭黑衣的子夜静静立在封渊畔,忽而,我想起几百年前,那人也是喜欢穿了一袭黑衣,立在泼墨山天池边,静静地望向世间的。只是,那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带走我,带走我们的孩儿。

忽而,我笑了,子夜痴痴等待,我亦何尝不是呢?

化而为骨妖,注定此生孤寂,无心无情,自然无泪。

然,骨妖之中却有一支异类。

红骨之妖,一朝红颜成枯骨,烈火焚尽前世爱。她忘却前尘,却痴念执着,将存在的意义全部凝刻成寻一份至情之爱。殊不知,至情之爱寻得,至性之泪落下,亦是她骨亡念绝之时。

两世悲凉,红骨之妖,生来便写定了命格。

这世上红骨之妖虽不少,有机会流泪的却不多。然而,不知是宿命怜我不易,亦或是我这千年太悲苦,机缘际遇不忍负我,不久之前,相思告诉我子夜终于结束了等待,让我去送送她二人。

送走了子夜,我在封渊水畔却见到了另一个执着的灵魂,红骨之妖,昔泪。

骨亡念绝,她不再是妖,没了红骨的束缚,她终是归了这昆吾丘,还了一介亡魂之身。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握着一枚血红泪晶,站在三生石前。

想来身为骨妖忘记了的前尘,怕是她们最想知道却最刺痛灵魂的回忆吧。枯骨泪,我自然不愿意错过。

于是,我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着那三生石,只不过,我并没有站在三生石前,我的前世我本也无意探求。

就在我惊诧于那三生石给我的熟悉之感之时,那骨妖忽然说了话。

她说:“我知道该走了。可是,我总是希望有人能听一听我的故事。人的故事,妖的故事。”

我笑了笑,倚着三生石坐下,静静地看着她,说:“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可好?只不过,归雪也是个贪心的人,我不光想听你的故事,还想要这枯骨泪,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三生石给了我一种力量,我竟说出了这般无耻之话,我心急了呢,只剩下这一件物什了,鬼君的一诺就要兑现了呢,终于,要得到他的消息了。

她看了一眼枯骨泪,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不知她的笑里含着什么,我也不想探究,只因为,她只是看了一眼那枯骨泪,便将它放入了我的掌心。

她说:“枯骨泪,与我何用?给你便给你,如今我不过一介幽魂,只是想要有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听罢我的故事罢了。”

是了,骨已消,一抹残魂余世,亦是马上便要消亡了,骨妖,从来没有来世。

枯骨泪的触感,是说不出的复杂,似石似玉,放在掌心是微微的灼热。

我看着那个嫁衣似火的幽魂,由她周围散发出来的悲凉,竟然我这不过是为了枯骨泪而来的陌生人,都生出了几分不舍。

她的故事,想必是一番痛彻心扉吧。

枯骨泪,不知何用,不知安陵少主,可是能救的了她。

她闭了眼,一息长叹,在时光中沉寂许久的故事渐渐鲜活。

她是披着嫁衣,在她爱的人成亲之日,自焚而亡的。

她叫章若,御封的章若郡主,呵,郡主,郡主,却是以名为号,何等可笑。

她自残照而来,蛮夷公主,说来总不过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