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间情绪◇ｓＡ ｛ ５ｊｊＡ ●庄 凌 花儿与少年 有人对我说过，不要再写有关乡村的诗 了，你写得已经够好了——要多写写城市，写 即大雅”，我一直这样调侃自己。 对了，我的偶像是李白。 常常听到有人惊讶地对我说：“哇，看了你 的诗才知道，原来你来自乡村呀？”我就有点儿 得意——城市的生活我可以通过努力去拥有， 而来自乡村的切身体验却是很多人花钱也求 外面的大干世界；要做一个漂亮、高贵的女诗 人，要有小资情绪，举手投足尽显优雅，这样才 能拥有更多粉丝，才有更多商业价值，才能彻 底改变人生…… 哈哈哈……好吧，我笑得又有点儿豪放 了。 不来的。我可以辛苦、可以疼痛，但这样的生活 却使我完整。 除了对父母的亏欠，我对乡村没有半句怨 言。 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看透我呢？我从 小就是个天马行空的孩子，喜欢神秘一点儿、 浪漫一点儿、俗一点儿，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拒 绝奇葩，立志做个实实在在的俗人——“大俗 有时想写一些自传类的文字，朋友取笑说 那可是临死前才干的事儿。我也写过一些小说 中遇到的人和那个简短的闲谈，让我注意到： 大学教育的骨质疏松症已经引起了其他行业 写落款。 卖出了学画的人生最早的三幅画，他很高 兴，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跑了很多趟，以至于提 出要和我们（我和老樊）一起睡。因为我们要聊 天，就给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他才和爸爸睡 的人的反感和担忧。我希望我将来能做得好一 些。 －ｔ－ 了。 老樊在２００１—２００４年之间在陕西师大读 在老樊家的时候，她九岁的儿子壮壮让我 参观他的画作。我很喜欢，想要讨要几张挂在 自己的家里。突然想到自己可以让他开心，于 是提出要买他的画。挑了三张。我问他：“你愿 教育学的研究生，将孩子也带到学校的幼儿园 来上学。那时候，壮壮看起来是个很任性的孩 子，想不出他将来是个什么样的小学生。但是 我喜欢他身上的孩子气。这一次看见他，我还 是喜欢他的孩子气，但更高兴的是，看到他在 意五块一张卖我两张，然后送我一张呢，还是 愿意十块钱三张卖给我？”他就立即跑开了，过 了一会儿进来了。问他想好了没有，他嘻嘻地 渐渐地成长成为一个宽厚仁爱的孩子。这个高 兴，跟我终于看到丰收的麦田一起，跟我终于 不为收割机开进麦田感到遗憾一样，让这一次 远行成为了一件意义丰富的实践，成为了一次 愿望的偿还。 笑着，说：“我愿意多卖一些钱。”“那么两种卖 法哪一种卖得多呢？”他还是嘻嘻地笑着，说是 一样的。再跟他谈：“五块钱一张买三张，不送， 怎样？”他立即说：“这个好。”然后开始在画上 ２０１ ７／０３ ＳＡＮＷＥＮＢＡＩＪＩＡ ０９ ／ 』｛： 参◆总第 ５７期静 廓越来越明显。 以前他可是我＇ＩＩ１￣ＪＩＵＬ出了名的帅哥，不知 有多少女孩暗恋他。那时他刚高中毕业，１８５ｅｍ 和散文，但没拿出来过。有一天，我在老家储藏 间的一个纸箱子里翻出了很多日记本，里面写 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现在看来是宝贝 了，总结起来似乎与几个少年有关。 在这个快餐时代，真怕有一天我会忘记那 的身高，笑起来颇像明星刘烨，还会弹吉他，一 身的“艺术细菌”。他跟家里说要去考北京电影 学院，一走就是一年。过年时他回来了，烫一头 时髦的红发，穿一身帅气的西装，操一口不太 标准的上海话，随便一个眼神丢过来就帅倒一 些枝枝蔓蔓点点滴滴——烟花易冷，人事易 分，我真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冷漠的人，怕 自己的心变凉，每天活在手机里，丧失爱的能 力…… 幸好我当年记下了他们。 ，Ｊ、 ｊ匕 是他教会我喝咖啡的。 “配得上白开水的纯净也配得上咖啡的优 雅。”也是他教会我的。 “女神，你还是快点儿找个男朋友吧！”他 说。 我扑哧一声笑了，差点儿呛到。 “４－，：ｌｌｓ哥别取笑我了……” 因为喜欢听星巴克的音乐，不管多忙，每 个周末他都要去星巴克，一坐就是一下午，静 静地听音乐，静静地看窗外人来人往。 繁华的街道永无休止，大上海就该是这个 样子。 拿铁、摩卡、卡布奇诺、焦糖玛奇朵、松露 麦芬、抹茶星冰乐……热的、冰的、加奶的、加 焦糖的、加果汁的、加香草的、加薄荷的……比 例不同，口感各异，正如人生可以有诸多活法。 他的梦想是做一名高级咖啡师。 每当调制出一种满意的味道，做出一份漂 亮的拉花，他就觉得这世界多了一点美妙。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现在他是否还 有这个习惯。 我叫他小北哥，是我老家的邻居。 今天我去邮局取邮件，恰好遇见他。他刚 好送他出院的儿子回家。他的儿子因早产而体 质较弱，他们两口子往来医院便成了家常便 饭。 看得出他比以前老了，皮肤黝黑，脸部轮 １０ ＳＡＮＷＥＮＢＡＩ 』ＩＡ ２０ｊ ７／０３ 条街。 听说他没赶上北京电影学院的考试，便和 一群帅小伙儿结伴去了上海。刚开始做淘宝模 特，后来也接影楼和杂志的平面广告。 他就是个明星，村里人都这么觉得。 那时我读初三，尚处发育期，任凭心中的 小鹿乱撞。 他家住在我家后面，隔着一条窄窄的胡 同，每天我都趴在后窗口默默等他，哪怕他只 是经过，多看一眼也好。 “小丫头，干吗呢？写作业去！”我讨厌他叫 我小丫头，可是能被他多叫一次，我又会莫名 其妙地开心很久。那时的我像极了茨威格小说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那位情窦翻涌的 少女，暗中怀有不为人知的情感秘密。我一头 栽进了自己的命运，像跌进了一个深渊。 我喜欢吃醋或许就是那时落下的心灵痼 疾。 那时有个邻村的漂亮女孩，经常来小北哥 家玩儿。她身材窈窕多姿，喜欢穿格子长款风 衣，白色的高领毛衣，棕色的皮靴，走路弱柳扶 风，不知牵动了多少青年后生的心。那时她是 我们那一带公认的美女。 我却对她怀有深深的厌恶，在心里不知诅 咒了她多少次。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 个少女暗地里所怀有的爱，而这种爱却又不抱 什么希望，阒寂无声而又暗藏炽烈……那个寒 假我在沉沦、起伏不定的绝望里迎来Ｅｌ落月 升，青涩的时光带给我忽远忽近的悲喜。我完 全为力，每天眼睁睁地看她小鸟依人般黏 着小北哥。我从窗缝里看见她坐在小北哥的摩 ◇鼹闻惰绫◇ ； ； 托车后面紧紧抱着他风一样飞走了。那些场景 如寒风冷雨一遍遍剥蚀着我的青春期。 再见他时已是两年后。 他很少回家，也就是过年时能在家多待两 天。 跟童年的日落没什么两样／或许，这是我们在 世上奔波后最好的安慰／麦苗、小路还有青梅 竹马都已成长／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 ／如今他已成家，胡子刚刚刮过／他看我的眼 神，越来越像个大哥哥／青春的秘密都被晚风 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明显有些吃 吹散到天涯／回家我们依然做咫尺邻居 惊——昔Ｅｔ的“灰姑娘”，如今已出落成清丽的 美少女，而我闪烁的羞涩，是否能多多少少掩饰 我抿了一口咖啡，给他看这首诗。 我的自尊之下那一份清浅的岁月与平静…… 我依然亲切地叫他小北哥。那一声称呼， 携带了些许温婉与缱绻，我终于能够保持一份 微笑地平视他，大方地向他借唱片或影碟，保 持着你来我往的关系。 在他家我第一次看了电影《指环王》，第一 次听了炮玫瑰的摇滚。他偶尔带我去海边兜 风、打台球、喝咖啡，满足了一个少女对外面世 界的憧憬和对白马王子的幻想。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了男友。小北哥不 再做模特，和朋友开了家服装店。假期里我们 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聊个性，聊社会百 态，也聊了婚姻与性……我们甚至还筹划着要 拍一部反传统的电影，他是男主我是女一，要 在乡村折腾出一场牛逼的大事。 黄昏我们坐在水库边吹凉风，野花纷攘， 青草萋萋，夕阳照着他漂亮的五官，像一场梦。 他说他害怕像野草野花一样暗自老去，而 我又何尝不是？ 一年后，他的服装店倒闭，合伙人跑了，他 负债累累，不得不回老家暂时躲避。 祸不单行，他的父亲因车祸去世。命运的 冰川横在他和未来之间，将他重重地掀翻在 地。 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去技校学了电焊，跟 包工头去了黄岛的工地。 我有一首诗，题目是《哥哥》，写的就是小 北。 哥哥 我和邻家的大哥哥在小溪畔看日落／ “写得不错，我在你微信朋友圈看过。”他 扫了一眼说。 “然后呢？”我有点儿沮丧。 “哪儿那么多然后？只能说当年你哥我也 是个小鲜肉，年少轻狂谁没干过傻事儿，哈哈 ……”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无谓而不羁。 音乐缓缓流淌，带走人和时光。乡村有我 艰涩的童年、苦涩的青春期，幸好还有你，那个 隐没在时光深处的如花少年，为我的少女时代 平添了一抹甜腻。我们在乡村长大，开花、叛 逃、归来，在精神的异乡辗转浪迹，直至成长为 另一个陌生的自己。我们怀揣梦想，试图接近 梦中心仪的自己，却被生存和现实的野狗追得 狼狈不堪、上气不接下气。咖啡可以调制出很 多种，却不能调制出我们想要的青春和爱情。 ｔＪ＇ｄｌ：哥说也只有我离梦想中的自己更近了一 点，我哭笑不得：“ｎｇＪＬ有啊，咱俩的梦想不都 是拍电影、做演员吗？”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 一个写作者，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写诗， 我只想做个默默无闻的演员，至于什么奥斯 卡、金棕榈，我统统不管——我只想呈现我们 的青春生命，用镜头记录我那失眠的乡村、我 那或悲或喜的年少故事。 乡村少年 他长长的脖子，乌黑的头发／白色的衬衣 搭配蓝色的牛仔裤／骑着一辆刷新的自行车／ 穿行在乡村四月的风中／多像一只活泼的小 白鸽／阳光下羽毛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人群 中他不时的瞅我一眼／我看起来比他还羞涩／ 我的内心又是如此喜悦如雨水飘过／当我十 ２０ ７／０３ ＳＡＮＷＥＮＢＡＩＪｔＡ １１ 诏戈 参 总橥 ５７鬻◇ 五六岁时也曾和他一样／对从城市中归乡的 年轻异性怀有莫名的好感／我曾爱慕那个黑 色皮夹克／也向往在城中开理发店的那个男 孩／在他们的家里我第一次听到任贤齐的歌／ 他说，世界那么大一定要出去看一看 崇拜的男孩。中学时有人起哄说我俩早恋，我 简直哭晕了——我不是怕早恋被发现，我只是 哭为什么谣言中我的对象是龙飞，和一个没感 觉的人绑在一起是件煎熬的事，但他似乎挺高 兴，还当真了。据说他曾对别人说过我是他初 恋，我的脸瞬间由青转绿。 后来我们没在一个高中，但每次月末回家 我一本正经地把这首诗读给小北听。那一 瞬，时光停滞，连夕阳也不敢打扰我们。 “你这首《乡村少年》获奖了是吧？”他问 我，眼里闪着亮光。 我笑了笑，没说话。 “帅帅前几个月放出来了，你见过他吗？” 他现在只喝拿铁，不加糖的那种。他不再拿小 勺子慢慢搅动，而是端起来直接喝，时不时地 流露出一丝苦涩。 今天天气不错，星巴克的空调吹得很舒 服。 其实我不想谈论帅帅。他适合在雨天出 现——他是一场暴雨，从未停息。 龙 飞 他是最没有故事的一个人，却因为一场事 故构成了乡村少年绕不过去的话题。 小北说，下周不忙，他回老家，带我去看看 龙飞，烧烧纸。 龙飞和我同龄，我和他一直是别人眼中的 青梅竹马，而我从小就很明确他不是我的菜， 中等身材，中等长相，中等成绩，他身上没有吸 引我的光环，他保护不了我，但他的确是陪我 最久的那个人。每年生日他都要给我准备礼 物，我却一次也没有送过他，下雨是他提醒我 带伞，下雪是他把围巾给我围上，他几乎成了 我形影不离的伙伴，像跟屁虫一样阻碍我追求 １２ ＳＡＮＷＥＮＢＡＩＪ Ａ ２０１ ７／０３ 他都来找我，说些我不感兴趣的话题。他还去 我学校看过我两次，买了两袋子零食。大学他 在本地读了一个专科，专业是测量，一开始每 天都给我打电话，但每次很快就把天聊死了， 后来我们各自奔忙渐渐断了联系。有一次我失 恋，他连夜来济南安慰我，小北、帅帅却都了无 踪影，只有这个被我忽略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他成了我忠实的粉丝，我朋友圈每一条动态他 都点赞，我的每一首诗他都转发，直到有一天 他忽然消失不见。 那是去年春天，龙飞在工地上被吊车意外 砸中，人当场就不行了。 这个从未出现在我诗中的男孩，这个在我 的青春里默默行走的男孩，这个始终徘徊在我 的世界之外却又离我最近的伙伴，如今已在遥 远的世界沉默不言。那些或深或浅的诗行，那 些亏欠，犹如徘徊在我心头伤口的盐。 小北的手机响了，铃声是《匆匆那年》。 有人回到原点，有人归于尘土，有人如白 云飘在天际。我们一起做梦、一起挣扎，生活的 剧情一再上演，而我们，只不过是这片土地上 流浪的孩子，伴随那些年年盛开的草木，一岁 荣，一岁枯。 如果我们真的相爱过，这世界又将会是怎 样一幅饮食男女的景象？ 只叹如花美眷，终难敌似水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