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9 21:36:05
在柏拉图的《会饮篇》里,诗人阿里斯托芬讲过一个圆形人的神话。最早的人类是圆形人,他们体力强壮,精力充沛,又有极高的思想,竟要向宙斯神族挑战,结果被宙斯将他们统统一切两半,从此,每一半都急切地在尘世间寻求自己的另一半,力图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关于爱欲的神话非常有名,口耳相传,逐次演化为我们今天的百姓日用,热恋的都以为对方就是自己失散的另一半,随口道出,也不觉得是在引经据典。然而,这个看似温暖的神话文本中,却隐有一层骇人意思,要到列奥•施特劳斯为《会饮篇》作疏解,才被看出。
圆形人在被切开后,其实并不是两半都能分别存活下去,因为多出了两个切面,圆形人原来的皮肤并不够分,所以,为人类缝合伤口的阿波罗就只好将一个圆形人的皮肤仅仅用来包裹半个身体,虽然多出不少皮肤,却好过两败俱亡。因此,每一个在宙斯制造的伤口中活下来的人,他原本的另一半,就在他活下来的那一刻,已经死掉了。于是所谓爱情,后天的苦苦寻找,本质上都是伤痛绝望的,因为最合适的那一半已经死掉了,尘世里不可能再遇见。
最好的神话,最好的诗,似乎都是这样,永远游荡在死生之际,温暖,且骇人,骇人,又温暖。我过去有一回读鲍照,读到《代春日行》末句“两相思,两不知”,真是喜欢,以为说透了那种两情相悦的美妙形状,就写文章讲给朋友听,却被批评为“随意又速下断语”,一时有些怏怏。如今好些年过去,重读这首诗,才觉出另一种滋味。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
汉魏六朝去古未远,忠厚尚存,当时诗歌中大量引用前人语句,不单用其辞,更用其情,其中尤以诗经楚辞为著。因此,要理解汉魏六朝诗人的情感,首先要懂得诗经楚辞的情感,否则,很多微言深意都会错失。当然,对有些人来说,错失了也没什么不好。比如《代春日行》这首诗,从来评论者只当作男女嬉游来看,是春光明媚里的情思萌动,晋宋乐府中的轻盈小调。然而,“献岁发”本源于《招魂》乱辞首句:“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吾将行”径出自《涉江》乱辞末句“忽乎吾将行兮”;一首游春小调,初初两句,竟然呈现给我们一副涉江招魂的清绝情景,仔细想想,确有些惊心动魄。
很可能,如楚辞里的人物一般,献岁发,吾将行,那将行的,只是寂寥一人的旅程。他只是一个人,枯坐了很久,待到看见外面的春山明媚,院内的鸟雀啁啾,忽然就想出去走走。街上游人如织,繁华流荡,他一个人沿河边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又唤来小船坐下,船棹惊醒水天深处,他也惊醒,听见歌声从水面上传来,徒然勾起回忆,“采菱调宜急,江南歌不缓。楚人心昔绝,越客肠今断”,鹿鸣呦呦,但那鼓瑟吹笙的人呢。风微起,有一丝冷意随波渗过来,且饮杯中酒,且尽今日欢,莲池深处,谁的皓袖缤纷,像是在隔着虚空挥手。
《周易•系辞》:“阴阳不测故谓神。”横渠注云:“一故神,两在故不测。”原本只是一个物事,却于天地之间化为阴阳,往来上下,周流四方,行乎千百万人中间,无从测度。“两相思,两不知”原来也是这样,是大地上恒久的人事,又转瞬化作天道苍茫。
那个批评我的朋友,后来也写过一篇同题的文章,在文章的最后,是这样的话:“全北京最寂寞的是十三陵。那里埋葬的人已经消散了,像尘土。那里的柏树越长越高,越长越大。那里蜿蜒着山陵,不远不近地几座陵墓似乎在呼应着,又似乎……活着的人也是这样,那些居住在那里的人,那些不居住
在那里的人。
“„两相思,两不知‟也是如此,两情相悦者如此,老死不相往来者也是如此。总有一天,我们会隔着鬼门关这样相思,或者同在鬼门关的一侧仍只是这样的相思。而相思,本来就是不知。”
所以,我的朋友又讲:“爱情里最好的,就是相思。”
代春日行 献岁发,吾将行。 春山茂,春日明。 园中鸟,多嘉声。 梅始发,柳始青。 泛舟舻,齐棹惊。 奏《采菱》,歌《鹿鸣》。 风微起,波微生。 弦亦发,酒亦倾。 入莲池,折桂枝。 芳袖动,芬叶披。 两相思,两不知。[1]编辑
本段作品鉴赏
《春日行》属古乐府《杂曲歌辞》。“代”犹拟,仿作。这首诗描写在明媚的春光中男女青年郊游嬉戏的欢乐情景。 前八句写陆游之乐。“献岁”即岁首,一年之始。《楚辞·招魂》:“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吾将行”,是借用《楚辞·涉江》:“忽乎吾将行兮”中的成句,在此谓我将出发春游。往下即写郊外所见的明媚春光:百草绿缛争茂,万木欣荣葳蕤,千山万岭都披上了青春的绿装。光明灿烂的春晖,洒满绿色大地,焕然成彩,暖气融融。园林中到处莺声燕语,鸣声清脆,仿佛一曲曲悦耳动听的春歌。红梅在春风中第一个竞先怒放,向人间报告春的信息。含烟惹雾的杨柳枝条,已纷纷插出嫩芽,渐渐由黄转青。春天给人们带来的一切,都那样新鲜明丽,生意盎然。 接下去的八句再写水游之乐:春游的人们来到烟波浩渺的水上,荡起了龙舟画舫;他们整齐地举起桨片(棹),使劲地划呀划呀;船儿飞快地在水上滑行,水鸟被惊得扑翅飞向两岸。人们不禁心旷神怡,逸兴遄飞,在船上奏起了江南的《采菱曲》,音调流转柔婉;时而又唱起古老的《鹿鸣》歌(《诗经·小雅》中一篇,是宴客的诗),情韵和雅古朴。和煦的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大家在弦歌声中频频举杯祝酒,尽情痛饮。 “入莲”四句则侧重写女子的水游之乐:她们荡开双桨,时而没入一片荷叶田田的池中,时而又傍岸攀折那尚未开花的桂枝。随着她们透着香气的罗袖频频挥动,船儿便轻快地前进,那些芬芳的水草叶子纷纷地向两边倒伏让路。 最后两句写春游中的青年男女彼此产生了爱慕相思之情,这是一种隐秘微妙的心理状态:两方都钟情于对方,又都不知道对方同时也在相思之中。当然,双方情根既已萌发,早晚必将破土而出;两颗内在炽热而外表封闭的心,早晚也将互相撞击、彼此交流:或明媒提亲,或幽期密约,或大胆私奔……这些往后的行动和结果,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悬念和想象的余地,所谓“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此诗结尾的妙处,即在于此。故沈德潜评曰:“声情骀荡。末六字比„心悦君兮君不知‟更深。”(《古诗源》卷十一) 此诗通篇三言句法,这最早源于民间谣谚。如《述异记》载吴夫差时童谣:“吴宫秋,吴王愁。”《史记·淮阴侯列传》中韩信引古谚:“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然魏晋以来,文人诗中三言者殊为罕见,因而此诗弥显别具一格,足见鲍照善于学习民歌形式并加以提高。这种通首三言,隔句押韵的歌行,具有句短拍促,节奏明快,声情骀宕的特点;与春进的步伐,轻舟荡桨的节奏,男女欢娱的气氛,以及整篇欢乐明快的诗情,恰好十分和谐,达到了声情与词情的完美统一。 意境优美,脉络错综,也是此诗的一个显著特点。前八句写陆游春景,移步换形,重在声色渲染,突出明媚璀灿的良辰美景,是景中含情;游人虽在活动,然景物则处于静态。“泛舟”以下十二句写水游之乐,一句一个动作,摇曳多姿,重在突出弦歌樽酒的赏心乐事,是情中有景;船动,人动,景动,则全然动态描写。至结尾二句,重下两个“两”字,则将男女、水陆总挽作结,余意优游不竭。全诗洋溢着浓郁的诗情画意,
显出俊逸的风格。 最后顺便提一下,清人张玉觳《古诗赏析》云:“入莲四句……却即夏、秋写景。”实未必然。因为虽然荷花夏季开,桂花秋季开,但并不妨碍它们春季叫“莲池”和“桂枝”。否则,题目叫《代春日行》,而又去写夏秋之景,那就是文不对题了。鲍参军恐
[2]
不致如此荒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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