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算算日子 该去医馆,清早我见他未醒,便拾了药下山去镇子。
将药材卖给医馆,王老板还送我一包茉莉茶,我乐悠悠便去找药房陈伯。
陈伯打小看我长大,对我甚好,我也很喜欢陈伯的小闺女,专门买了麦芽糖托陈伯带给她。
进门便瞧见陈伯正在收拾包袱,神色匆匆,我赶忙问起原因,原来是镇子西边发生瘟疫,陈伯要赶紧回去做义诊,想起陈伯的小闺女也住在镇西,怪不得陈伯归心似箭,想到此,我也心急,便要求和陈伯一起上路。
路途并不远,一个时辰便到,陈伯和我来不及喘口气就马不停蹄为镇民看诊。探明病情后我们松了一口气,只是普通的痢疾,起初并不厉害所以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待染病的镇民越来越多才恐慌起来,镇上大夫回老家去了,我和陈伯便成了镇西的救命稻草。
患病的镇民很多,都聚集在陈伯家中就诊,因我俩接触病患,为避免扩大疫情,我俩也不敢出门见人,幸亏药备的够齐,否则真是应付不来。
医治完今日最后一个病人,已是夜深,怕陈伯劳累,我先让他去休息了,我起来活动四肢,已是疲惫不堪,万籁俱寂的深夜,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哒哒马蹄,我起身去看。
漆黑沉沉夜幕中,一人一马径直冲我奔来,远远地,那马上之人只能瞅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待他越来越近,我们的视线在冷冰冰的空气中交汇。
待我们看清对方,眼神便没有离开过,不知不觉,嘴角弯起来。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眼神也是有温度的。
他风尘仆仆赶来,一个飞身跃下马,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我笑盈盈看着他,还未开口,他便也笑了,满脸的焦急都化作一团温柔,笑容一荡一荡,真是让人意乱神迷,我迷醉在这微笑里,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倒在那温热的怀抱里,连昏倒都是安心。
感觉手被温暖的包覆着,我睁开双眼,一团明亮中,他紧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满脸紧张焦急,看我幽幽转醒,方才放下心来。
我这几日劳累过度,晕倒并不意外,只是他很生气,责备我不爱惜自己,也不准我再去诊病,一定要我卧床躺了一整天,好在疫病逐渐控制住,陈伯尚能应付,我也就老老实实卧床休息。
“好好休息,不许自己逞能。”他一脸严肃命令,语气却是极尽温柔。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我冲他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
“我见你没有回来,心怕你出什么事,便去镇上寻你,医馆老板告诉我的。”
我垂下头,心里满满的感动,他是怎样拖着伤腿一路走到镇上,又是忍着怎样的疼痛一路快马加鞭赶来见我,这一路的艰辛我不得而知,眼前这个人闭口不提,只浅浅用几句话带过,我也不再追问。
我懂得的,在我与他初次目光交错时,我便懂得。
“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我柔声问,脸颊烧烧,干脆垂着头。
他停下削苹果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告诉我那个我记了一生的名字:
“离”。
休息了一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一早就起床帮陈伯看病人,没有时间去寻离,离不知去做什么,一天未见人影。
忙碌一天,闲下来已是旁晚,离神采飞扬的来找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神神秘秘不让我知晓。
离 拉着我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不多时,只听到若有似无的哗哗水声,前路一片雾蒙蒙,离回头冲我狡黠一笑,加快了脚步,小跑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小路的尽头,竟是一处热气腾腾的温泉!
“你消失一天就是为了寻这个?”我真是太惊喜了。
离扬扬眉目,得意道:
“恩,我来找你的路上就听人说起这镇子有温泉,今天找了一天,终于找到,想着你连日疲累,应是该舒缓一下了。”
真是正中下怀,连日操劳,每日都是倒头便睡,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看看自己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好好洗洗澡,可这附近荒无人烟,我一人洗澡又有点怕,而离又不能陪我,心下正纠结,离回身跃起摘了一片树叶,冲我轻轻一笑,放于嘴边,一段悠扬的旋律便缓缓流出。
“我在那棵树下等你,你听着这曲子,就知道我在。”说罢,转身走向树下背向我而坐。
离走的不远不近,始终在我视线范围内,让我安心,叶子的声音虽然单调却也悠扬,缓缓的飘荡在山野之中。
我尽情泡在泉水之中,躲在石头后面偷偷露了眼睛去看离,他背对着我,身形高大,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我看不清楚,可是他在那里,我就无比踏实。
草丛中不知什么昆虫幽幽鸣叫,暗香浮动,星斗低垂,伴着离的旋律,我徜徉在水中仰起头,笑意不禁爬上眉弯----那漫天星斗,璀璨的真像离的眼睛啊。
以后的无数个日子里,每当我思念的透不过气来,都会想起这个夜晚,于是,我只要抬起头,望向遥遥星空,便能触摸到你。
多亏离带我去泡温泉,身体真是舒畅无比,一夜无梦。
眼看新病患越来越少,疫情控制的差不多,我和离也准备回程,陈伯还想在家多待一阵子,我们告别陈伯就上路了。
离扶着我上马,两只手从背后环着我,我靠着离,害羞的不敢回头。
离好听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抓紧喽,小丫头~”。
我惊呼一声,离带着我飞奔起来。我惶恐的紧紧的握着离的手,离俯下身抱紧我,热乎乎的脸颊贴着我,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我无暇顾及周围的风景,只记得,离怀抱的温度。
眼见离复原的越来越快,我准备为他削一只拐杖便于行走,一大早便起身上山去寻,待找到合适的树枝已是中午,拖着树枝回到屋子,看见离孤零零的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小路尽头,看起来像一只孤独的小兽,待看见我的身影,面上转而一喜,神色即刻温柔起来,马上艰难的站起来,要去接我,我不知离是怎样拖着伤腿从屋里出来等我,但见他如此等我,心里不由得一暖。
自萧姨走后,便没有人再如此等待过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至少,这冷清的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专心致志的等我回来。
我坐在药房,费力的削树枝,离一把夺走树枝:
“有我在,不需要你做这种粗活。”
离抽出他的剑削拐杖,我乖乖坐在一旁煮茶,心里踏实,就像萧姨在的时候。
离垂着头,认真的对付那根木头,额上微微出汗,头发散乱的飘落,我不自觉伸出手帮他挽了头发,离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漫山遍野的温柔,那温柔包覆着我,我不想逃离,只愿此生沉醉。
这样真好,离的眼里不再有冰冷的旋风,我的心里也不再孤单,我们独自生活,遇见彼此,互相温暖,这日子,真让人心暖。
见我一直看着他,离干脆放下拐杖,也看着我笑了,笑容弯起眉眼,那双亮亮的眼睛,真好看。
我就说,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果然是。
那一霎那,我终于想起,那日,出现在沈园的人......秋日里持剑要杀我的人......
是离。